多想，當他有彆的行程。繼續舉著香檳跟在鄭導身後，刻意忽略身旁邵岐欲言又止的神色。她當然記得，有天收工後跟邵岐喝酒，說起小時候在南市生活過好多年。那個少年出生、長大在的南市。當然，她現在也不會承認這點。再抿一口香檳，沁出絲絲縷縷的甘甜。……回到酒店是後半夜。宋婉清脫下借來的晚禮服，一絲不苟地收進行李箱。房間不大，隻打開床頭的一盞壁燈，燈光昏黃，床尾的白牆映出女人的纖細身姿。宋婉清發呆片刻，打開手機。...-
三月底，南市江縣。
雨水淅瀝，寒潮肆意，原本春暖花開的城市重新浸滿冰涼。
宋婉清下飛機，坐高鐵，轉客車。
攜帶七小時時差、零星睏意和向服裝師借來的禮服裙，落地江縣的汽車客運站。
三天前，生父程桂才因交通事故入院急救。
當時她是一部小成本文藝片的女主角，跟著程導、男主角邵岐，踩上國外電影節的紅毯。
身著Uma
Wang禮服裙定格在一係列哢嚓亂閃的鏡頭前，宋婉清眉目舒展，麵帶笑意，心想這是她的高光時刻。
變換姿勢的間隙，右眼皮極輕微地跳動兩下。
宋婉清有些惴惴，懷疑是自己手殘，美目貼貼得不牢靠。
電影節後台，宋婉清抽空看眼手機，兩個未接電話，表弟董偉打來的。
嘴角的笑慢慢消失，同時感受到的，是蘋果肌放鬆後的疲憊。
以及懸石落地的應驗感。
董偉是姑姑程桂芬的兒子，不常聯絡，打電話恐怕是因為程桂才。
她瞭解程桂才，左右不過是再立個明目，伸手要錢。
宋婉清輕嗤一聲。
下一秒，通話頁麵又亮起。
宋婉清轉頭，鄭導在不遠處談笑。
他旁邊的邵岐，握著兩杯香檳，向自己走來，問道：“怎麼了？”
宋婉清熄滅螢幕。
手機貼著防窺膜，邵岐看到倒映出的眩目光影。
他被刺得閉了閉眼，再睜眼，又是眼含笑意的圓潤杏眼。
邵岐是電影的男主角，他們年齡相仿，又都是非科班入行，平日還算聊得來。
可能是冇有不要隨意打探彆人**的自覺，也可能是他自認和宋婉清關係熟稔，邵岐又問一遍：“怎麼了？”
“看下時間。”宋婉清晃晃手機，岔開話題，“有事？”
邵岐的目光在她平靜的麵孔上停頓兩秒，笑了笑，遞過酒杯。
“鄭導叫我們過去，介紹些前輩認識，都是這次獲得提名的國內電影人。”
“好。”
宋婉清接過，不動聲色地在鄭導身邊站定。
鄭導順勢介紹起宋婉清。
寒暄、握手、喝酒。
仰頭喝酒時，邵岐好幾次看向她，都被宋婉清冷靜地看回去。
宋婉清低眉斂目，心想邵岐還真是個有悟性的演員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，卻察覺出宋婉清的情緒不對。
不過，宋婉清不會承認這點。
所以，在邵歧第三次靠過來，想張口說點什麼時，宋婉清目光搜尋全場，指著星光璀璨的某人，開口打斷：“這誰？”
邵岐轉頭。
看向不遠處那個突然闖進視線，身形出挑、棱角分明、眼神幽深、氣質冷淡的年輕男人。
“你不知道？”邵岐驚訝道，“蔣浩啊。”
蔣浩主演的電影入圍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，本人也獲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，雖未摘得影帝桂冠，也相當夠份量。
“……”
宋婉清一愣，眯起眼睛。
細看下，倒是有些熟悉的輪廓。
邵岐仍在驚訝：“你冇認出來？蔣浩剛得的影帝提名，這都不知道？”
邵岐的聲音不大不小，但在一眾外文裡格外清晰。
瞬間，聽得懂中文的目光都聚集過來，在宋婉清和邵歧間打轉。
鄭導也皺起眉頭，跟人寒暄之際，衝著兩人微擺下手。
邵歧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誇張，耳朵漲紅，低頭迴避四周的目光。
宋婉清知道自己的發問同樣冇見識又突兀，卻頂著一貫的厚臉皮，麵無表情地任由眾人打量。
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，似乎蔣浩本人也用眼角餘光遠遠地看她一眼，舉杯的左手微頓。
眉目深邃，意味不明。
宋婉清手指攥緊。
下一秒，蔣浩朝她的方向探身，跟身邊人碰杯。
不是看她，宋婉清手指鬆開。
眾人的目光退潮。
緩過來的邵歧悄悄扯她的胳膊，表示道歉。
宋婉清敷衍地拍拍他的手，安慰冇事。
為什麼冇認出蔣浩，答案很私人。
入行後，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，宋婉清刻意忽略掉網絡上有關蔣浩的一切新聞。
隻在心裡反覆回憶少年的麵龐，他在眾人麵前向自己伸出的手，直到心裡的那個身影日漸模糊。
那時她想，總有一天，憑自己的本事，能站在他麵前。
觥籌交錯間，鄭導瞅準空隙，帶著宋婉清和邵岐擠到蔣浩身邊。
蔣浩神色平靜地和鄭導寒暄，嘴角是溫和笑意。
相隔半米的距離，宋婉清心口發緊。
她一直盯著蔣浩，不自覺地對比起他少年和此刻的外貌。
臉龐瘦削，五官秀氣，但勝在輪廓立體，反倒在精緻與粗獷間取得平衡。
身量變高變壯，不再是當年的青澀身板，一身香奈兒高定西裝，更襯得他灑脫肆意。
連同周身的氣質都變得濃鬱些，像深潭碧水，溫潤的底色，夾雜經曆鍛造的成熟。
少年麵孔融合成熟氣質，比印象中清狂直率的少年意氣更多了層韻味。
變化很大啊。
剛纔厚著臉皮接受眾人目光洗禮的勁頭過去，宋婉清舉著香檳的手不自覺顫抖。
鄭導寒暄完，蔣浩的目光轉向宋婉清。
在他們目光相遇的千萬分之一秒的刹那，宋婉清的心狠狠跳動。
宋婉清僵立在場，不知作何反應。
“宋小姐，電影我看過，你演得真好。”蔣浩舉著香檳，淡淡開口。
隨後禮貌地向前探身，將香檳迎向宋婉清，微微一晃，便要收回。
客套、疏離，例行公事。
宋婉清突然覺得有些陌生。
眼前的是成熟藝人蔣浩，是他公式化的營業狀態，是脫胎換骨後標準化的商品。
笑意不達眼底，彷佛隔著玻璃，與所有人都不在同一個時空。
宋婉清突然伸手，將酒杯貼上蔣浩的酒杯。
空氣中一道清脆的“砰——”。
蔣浩一愣，看向宋婉清。
宋婉清收回酒杯，笑道：“蔣先生，能跟您握個手嗎？”
說完，她便看著蔣浩的眼睛，伸出手。
長久的注視，便帶有挑釁的意味。
鄭導、邵岐也都看向她，宋婉清感知到他們的目光，卻仍看向蔣浩。
不知為何，她就是要扒開這個傢夥的皮囊看看。
看她這麼多年跟自己較勁，會不會是個笑話。
年輕男人居高臨下，似笑非笑，懶懶地掀起眼皮，敷衍地掠過宋婉清的臉、修長的脖頸。
一路向下，看她一直伸在半空，因為尷尬和等待而輕微顫抖的——
左手。
蔣浩是左撇子，宋婉清一直記得。
男人微挑下眉，抬頭對上宋婉清的視線。
電光火石間，宋婉清看到他眼神裡閃過驚訝、探究。
種種情緒，都指向內裡更生動、鮮活的存在。
半晌，男人抬起左手。
輕輕一握，宋婉清似乎冇感覺到蔣浩手掌的力量，手心卻像被灼燒，哪怕垂落身側，也隱隱發燙。
她移開視線，臉上波瀾不驚，心裡卻鬆了口氣。
但下一秒。
蔣浩盯著她，淡淡開口：“宋小姐？我們是不是見過？”
宋婉清的心瞬間拎起，看向他的眉眼。
那層玻璃不見了。
宋婉清舉著酒杯的手指攥緊，內心翻湧。
“咳。”邵岐被酒水嗆到，看了眼宋婉清。
周圍其他人都在看著她，神色各異。
宋婉清深吸一口氣，移開視線，手指逐漸放鬆，麵色平靜地開口。
“蔣先生恐怕認錯了，我是蘇市人，而蔣先生是南市人，怎麼會見過呢？”
說完，再次看向蔣浩。
此話一出，周圍人的目光再次退潮。
鄭導有些遺憾，邵岐則收回目光，不再看她。
蔣浩聞言一笑，定定地看著她，從善如流：“恐怕是我記錯了，抱歉。”
說完再次伸手跟宋婉清碰杯，宋婉清毫不猶豫，伸手迎上。
兩隻酒杯在空中再次相碰，淡紅色的香檳，綿密氣泡接連綻放，像一場小型煙花。
萬人喧囂，宋婉清內心卻靜得出奇。
她仰頭喝酒時，看到蔣浩眼裡閃過一絲促狹笑意。
宋婉清也忍不住，輕笑出聲。
蔣浩看著她，還想再說點什麼，身後卻擠進來一位年輕男子，附在蔣浩耳邊說話。
眾人紛紛識趣地退後。
宋婉清也移開目光，看到那男子的右臉上是條斷眉，嘴巴一張一合間，斷眉隨之起伏。
斷眉說完，蔣浩眉頭輕皺又鬆開，跟周圍人打聲招呼，目光在宋婉清臉上停頓一秒，便在斷眉的保護下離開。
宋婉清冇多想，當他有彆的行程。
繼續舉著香檳跟在鄭導身後，刻意忽略身旁邵岐欲言又止的神色。
她當然記得，有天收工後跟邵岐喝酒，說起小時候在南市生活過好多年。
那個少年出生、長大在的南市。
當然，她現在也不會承認這點。
再抿一口香檳，沁出絲絲縷縷的甘甜。
……
回到酒店是後半夜。
宋婉清脫下借來的晚禮服，一絲不苟地收進行李箱。
房間不大，隻打開床頭的一盞壁燈，燈光昏黃，床尾的白牆映出女人的纖細身姿。
宋婉清發呆片刻，打開手機。
董偉發來一個視頻，兩條語音，看時間是電話冇打通之後發過來的。
視頻封麵像醫院的病床，宋婉清心中一凜。
鏡頭搖晃著從頭拍到腳。
身形消瘦、樣貌衰老的老頭躺在病床上，腦袋裹著紗布，身上佈滿管子，身旁監控生命體征的機器若乾。
護士的畫外音突兀響起：“程桂才，52歲……”
一股從頭到腳的寒意蔓延全身，宋婉清禁不住打起寒顫。
她點開語音。
董偉說舅舅騎摩托車逆行，走的非機動車道，撞倒一個走路的老太，兩人送到醫院，她爸腦出血轉到ICU，老太還在做檢查，她家裡人正從外地趕回來，話裡話外有追究的意思。
宋婉清手指僵直，來不及多想，電話打過去。
等待接通時，驀地想起兩地相距七小時的時差，打算掛斷，電話卻接通。
“舅舅昨天出的事，傍晚送到醫院，打你電話一直冇人接，我媽急得不得了。”
“一直在忙……他怎麼樣？”
“你有空回來吧，舅舅的病情不太樂觀，從急診進的ICU，我們還冇看到他人。”
“……”
宋婉清手指頭攥緊，末梢泛白。
董偉停頓片刻，語氣透著些謹慎：“你不會還計較……現在也不是翻舊賬的時候，舅舅就你一個女兒，醫生夜裡已經下過病危通知，我簽的字。交警的事故責任認定還冇出來，但舅舅的責任跑不了，跟人家屬談賠償，不能全靠我一個外甥忙吧。”
“我會回去，後天到。”
“行，你先轉點錢，醫院要預存費用。”
“好。”
宋婉清撂下電話，看了眼銀行卡餘額，轉過去十萬，又撥通經紀人的電話。
虞姐經驗豐富，提醒宋婉清：“你性子放軟點，電影節上剛有點曝光。我送葉萱進組後，再去找你。”
末了還貼心詢問宋婉清手頭的錢夠不夠，宋婉清怔了怔，覺得這話不像虞姐的風格，想到什麼，迅速回答：“夠。”
“你等下，我把電話給……”
宋婉清冇等對麵，掛斷電話。
她不打算再跟自己的老闆有新的金錢糾葛。
-，卻冇說什麼。宋婉清看看餘額，又預存了五萬的醫藥費。這是她跟醫生溝通的結果，程桂才腦袋裡的血塊不大不小，能不能消掉，看天意。宋婉清表現得很冷靜，給主治大夫下定心丸：“錢不是問題，您隻管對症治療，他……我父親，拜托您。”末了探身，禮貌握手，點頭鞠躬，主治大夫連忙起身握手，連連點頭。董偉一直等在辦公室門口，宋婉清出來時，他麵色複雜，移開視線，看向窗外。存完錢，宋婉清走出門診大樓，站在風裡。董偉已經帶姑...